最近读到几则新闻,都是描述大学里的青年教师和职员生活何其“凄惨”、如何“挣扎在辞职边缘”的,作为一名过来人,我不敢苟同。
“80后”教师苦不苦?苦!可有必要把自己形容得可怜兮兮吗?别跟隔壁的著名教授比条件,出去找一个更恰当的参照物,看看校园外面的世界吧,哪个行业的年轻人不是处于底层,为房子为生计苦恼呢?
据报载,一位青年教师在车上听到两位中年同事为工资条上少了50元的取暖费而讨论了一路,竟然激动得下车回家以后“立马写了辞职信”。依我看,这个年轻人未免太不食人间烟火了。
正如一名网友评论:“别再起哄了,比你穷的多得是,还没说话呢。”
在天津一所高职院校工作的朋友告诉我,这可能是因为多数高校年轻教师都是毕业后直接从教,从一个校门走进另一个校门,缺乏接触社会的机会所致。只要多跟外界接触,就会发现很多同龄人的境遇不比自己好,甚至可能更糟。
有老师愤愤不平地说,十年寒窗拿到博士、硕士学位,难道去跟没读过几年书的打工仔比条件吗?——可是为什么不呢?如今读书不再是过去的求取功名的途径,把高学历视为高地位、高收入,这种观念早已过时了。找不到合适工作的研究生遍地都有,富豪榜里的小学毕业生也不鲜见吧?
大学毕业以后,我留校工作,住在南开大学二十一斋——这是年轻教工群居的集体公寓,堪称全校最寒酸的宿舍,任何一栋学生公寓都比它敞亮得多。年复一年,它迎来送往。我住过,我的老师住过,也许老师的老师也住过。
住在二十一斋的时候,我时常想要找个更好的住处。但等我几年以后真的从学校离职,突然对它生出了怀念。房价居高不下,到哪里去找这么一间“谈笑有鸿儒,往来无白丁”,关键是月租不足百元的陋室呢?在校园周边租房,大约要出十倍的价钱。
青年教师若以身边功成名就的教授为参照物,对比来看,自己课时比他们多,科研压力比他们大,收入却比他们低得太多。但即使那些大牌学者,在年轻的时候,又是怎样的处境?我在南开工作之初,月薪千元出头,日常不免颇有微词。很多前辈现身说法告诫,他们当年的待遇更加微薄。事实上,很多中年教师是“蜗居”在“筒子楼”里完成结婚、生子等人生大事的。而今天的一些年轻人,却对记者诉苦买不起房子,并称因为没有房子,也没法结婚。
一位身处高校的朋友庆幸自己没有这种想法。她在学校提供的公寓里结婚生子,虽然也梦想买房,但日子过得其乐融融。她说:“我这种人是属于少部分群体,因为我没有什么特别高的追求。”
她还说,很多人抱怨,跟社会上相对浮躁的空气有关系,外面都在说没有钱、没有房子,怎么娶媳妇?年轻教师又想清高,又迫于外界的压力,就产生了落差。不过,“大部分人抱怨完了还是该咋样咋样”。
还有一些年轻教师说,校园里关系复杂,自己的劳动成果有时被迫算到了别人头上,评奖、晋升之类的好事都轮不到自己,还得看人脸色办事。的确,当今大学的生态环境严重异化,学术腐败、官迷心窍者大有人在。但我不赞成一些教师在抱怨这些的时候,仿佛真的“两耳不闻窗外事”。我想提醒这些人,大学不是孤岛,校园环境是在社会环境中浸染的,就算是在银行、政府、外企,他们所痛恨的这些不正常现象都存在,而且可能更加严重。相对来说,高校还真是一方净土。虽然我们天天喊着高校“去行政化”,但在一个官本位的社会里,假如说高校像个衙门,那很难找到不像衙门的地方。
要我说,“青椒”们见诸报端的种种牢骚,更多是由于长期身处相对单纯的校园环境,养成的一种书生式的心比天高的娇气。这种娇气的潜台词是:我还在读书,等到我学有所成,世界都是我的。殊不知,21世纪最缺的是人才,不是博士、硕士、学士帽。
一份针对青年教师生存状态的研究报告指出:“他们的工作压力较大,个人收入的满意度不高,但他们对福利保障、自身职业声望的认同、人际关系状况、自我实现的主观评价较高,总体来看他们的工作生活质量较高。”
我始终相信,在各行各业刚刚起步的年轻人里,“80后”教师并不是格外辛苦的。仅举三例,高校寒暑假的悠长假期,是多少人花钱都买不到的“福利”;当外面很多年轻父母苦于孩子“入托难”的时候,高校教师距离本校幼儿园近在咫尺;大学食堂的饭菜,比写字间里“白领”们咀嚼的盒饭要卫生可口得多。
当初毕业,我是全班同学中唯一留校的一个,也是收入最低的一个,但我从没觉得心理不平衡。现实的收入差距有时是由行业造成的,而不是人的素质。最近几年,政府明显加大了对公立大学的投入,很多学校都有了多次加薪,青年教师的待遇相对于其他行业是在提高的。很明显的例证是:过去,留校不算热门的选择;如今,想留校可太难了!
我始终认为,考虑到自身担负的传承学术、教书育人的使命,青年教师应该是一个更加能吃苦而不是更加能诉苦的群体。“板凳须坐十年冷”、“文章憎命达”的经验之谈想必每个教师都有所耳闻。古往今来,在任何一个时代,教师都不是一个收入丰厚到足以与人斗富的职业,很多名家都有甘守清贫的美称。既然当初选择了从教,对这点不会没有心理准备吧?假如真的迫于生活压力不想任教,那就痛痛快快地写封辞呈,无需再继续“挣扎在辞职的边缘”,要知道现在不再是对哪个岗位“从一而终”的时代了。